1907放映厅—焯版

"我寻求庇护,我四处躲避,就像狮子,我只想成为一只猫,每个人都是完美的,相同的颜色,疯子们大声欢呼,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爱,这是一本有着奇怪的语言的连环画,是我没有读过的。"

叫他们喊叫一星期


(音律产物,我流两位烂人cp)


BGM:Personal 






八十年代是他们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日子。




那个时候,铁路翻新,电铃吵闹;塑料袋飘满大海,海鸥与北极虾窒息;失业人潮挤满桥洞,石油钻探器械轰响,彩色片热映完了,一个礼拜只有一天假期。没有名字的胡同口,灰色小楼,三十二岁的高个儿画家和二十六岁的退伍兵挤在一间小出租屋里。浴室和客厅很窄,三十英尺,房东太太送他们一台掉漆的白色收音机。






杰克是个缇香头发的英国佬,从威尔士北部乘火车来到这里。灰蓝色长风衣口袋里永远装着两片止疼药,它们来自印度的一个庙,已经失效两星期。皮带扎在腰上,永远长出一小块;小腿与胳膊肘没有肉,瘦得像条老狗。政府救济金不够他活一个雨季,一个雨季意味着二十四个星期。萨贝达勉强称得上是个小伙子,三次被人怀疑成逃兵,头发在脑后束起,带点桀骜不驯的神气。他来自隔了片海的另一块大陆,他那皱巴巴的母亲也住在那里。左腿上有伤,一周能站起来六天,星期日雷打不动在床上休息。他搬进来的第一天就说自己讨厌英格兰,恨一年到头雾蒙蒙的天气,又说尼泊尔的太阳常见得像伦敦的雨。我说他们是租客,是室友,是情侣,是两台属于彼此的噪音机。





秃顶的戴鼻环的艾斯比,住在隔壁;拄拐杖的梅兹老太太,来自亚芬里;刻薄的黑发姑娘乔西,每周一捧个洗衣篮挨家挨户敲门,从每个租客手里敲掉两个硬币。穷画家没钱,却总是多拿一个铜板,他总有那么多大一码的衣服要洗,白色的过水,灰色的晾干,格子的干洗。有天早上萨贝达穿着短裤坐在窗口,啃一个温季的梨,说如果把那些家伙跟别人的混起来洗,被染色的一定是自己。杰克咳嗽两声,像被劣质香烟呛了嗓子,俏姑娘乔西冷冰冰地一甩辫子。



她说,对不起,我们只有两台洗衣机。


萨贝达将梨核扔进下水道,说,他从没穿过那些,所以没关系。






星期二,喝够牛奶的丽兹搬来和母亲住在一起,卫斯理搬出了三号房间,命运先生代替他进来。剪了短发的夏洛蒂新交了小男友,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机,片名是了不起的盖茨比。萨贝达从大门口跑上来,总共跳了四级楼梯,在杰克面前举起一只灰色的卷毛猫。“我用水淋了他,上面的虱子都被吓跑了。”萨贝达洋洋得意。杰克关上浴室的门,拖鞋在外面,从未开封的肥皂盒在破了的锅底。他腿上只斜盖着一条毛毯,把长裤穿得慢条斯理,萨贝达给他扔过来一盒镇定剂,因为男人每次洗完澡必要发疯。杰克用鼻子嗤笑他,“告诉你,你对养小东西一无所知。”


萨贝达摔上门,插上耳机,他曾把猫崽子从枪杆里抢过来,抱进怀里。






星期三是女巫和猫头鹰的忌日,不吉利的玩意儿我们暂且不提。三文鱼和茄子炖的汤只在一楼提供,需要租客们亲自穿上厚底鞋来取,房东太太是乔西的阿姨,买不起黄油的时候不会道歉、而由狗尾巴草代替。“星期四特供”,只是这一道菜,而萨贝达挑食。“流满黄油的土地,尼泊尔那儿可算是遍地”,他叫嚣的声音梗在嗓子里,咳嗽呛住了喉咙。杰克打开了窗户,一盒半年前的雪茄,每当他吞下止疼药就一定要吸。中指与食指,抵住颧骨上面。偏头痛,做个比喻,差不多一万只蜜蜂在他头上喘息。萨贝达知道颈椎病是所有画家的标记,眼前这一个还带着低血糖和异常的血压跨过了英吉利。


而他还要叫,还要喊,喊够一星期,直到杰克把他的箱子一股脑丢到门廊里,直到他的室友耳膜震破而死去。






里瑟尔是个巴士司机,星期五值班,每次出门的时候雨总下得淅淅沥沥,梅兹老太太又和女儿吵嘴,嚷着要听中国戏。俏姑娘乔西,戴上湿棉花耳塞,把所有干洗的衣服都放在一起,敲响了零二零一号房门。她听见里面黏黏糊糊的呼吸,呸口唾沫离去。杰克是个绅士——在全城的淑女们眼里。现在他是只走兽,摘下领结脱了衬衣,摁住了室友的身体(辱骂,从最小号毛刷起始,到里间被老鼠做了窝的浴衣)。画板与色粉摔碎在角落,混合水渍生长出霉斑(到干涸的调色池)。萨贝达的头发散开,胳膊肘被压进尼龙枕套里(到逼他撕掉画稿的经理),求求你摁开收音机,求求你求求你,他的坏腿疼得难以呼吸,一亿枚小针刺在这里、抽出来又扎进去(到一沓西班牙的烟卷儿,他们永远买不起)。外面有一整首哀乐奏鸣曲。浊色半流体填充进他的身体,溢出来的部分成为一场疯狂的酸奶雨。



这世界注定了与我们过不去,杰克把人生咒成鬼魂,把傻※骂作是自己,萨贝达与他死死地插在一起,左耳嗡嗡作响的灵魂,溺亡在灰色雨雾里。





星期六,眼泪依旧不止息。生活让犬与猫都变得歇斯底里,亚历山大走失在浴室通风口;丽兹骂她母亲没有人情味,把画满香肠冻布丁的壁纸撕下了水泥墙壁;夏洛蒂与玩摇滚的男友分了手,再短的头发都只能用假发代替。溺亡之后的挣扎是上天的补偿,是否有机会拥抱取决于人们自己。二十一点的夜间甜食,椰子和树莓拌奶昔,杰克尝了五茶匙,惨白的额头上眉毛拧在一起。空腹一天一夜的肠胃消受不起,他翻箱倒柜才意识到止疼药在两天前就见了底。萨贝达倒在旁边卧室的地板上闷哼,脏话连篇地要对方消停一会,最好直接停止呼吸。阴雨天的泥沼般的空气,退伍兵的后遗症让他近乎要死去。闪电劈下房篱,蜜蜂终于蛰了头皮。赤裸的脚底踩碎了干掉的颜料,杰克痛痛快快地吼出声,“滚回你的尼泊尔去,去他妈的房租我一个人付的起!”萨贝达拖着坏掉的腿撑起身体,一连串的星子爆炸,坏脾气通通涨裂于雨季。他从他深夜架起画板的噪声骂起,到病态的审美与情趣、滑稽至极的餐桌礼仪……你连三个便士的小费都给不出,你只会嫉妒、拖延和抑郁——而你却不懂得感激,是么?是么?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见你————


蛀虫的木地板跳舞,雷声震塌南边的墙壁,夏洛蒂吓得跑进了房东太太的房间里,乔西望着她的褐色眼睛哭泣,三楼的梅兹太太的电话线被吹断,还在想着如何联系她的宝贝温妮。里瑟尔和丽兹被困在楼下的遮雨棚里。狂风捶打悬崖峭壁。


杰克被压倒在地板上,五颜六色的涮笔水洒了一地,鼻子下面鲜血淋漓,萨贝达坐在他身上,拳头紧绷,揪住他的衣领,艺术家的身板经不起拳打脚踢,窗外浅绿与灰蓝因一道闪电分离,屋顶摇摇欲坠,地板摇摇欲坠,有人在拿扫帚底重重地敲击,敲击,敲击……



里瑟尔点起一支烟,看向一旁的丽兹,你着急回去?他问。丽兹点点头又摇摇头,我妈妈在等我,她回答。他们同时移开目光,目视前方。



萨贝达缓慢地松开了手。他撑起右腿和两只手臂,从杰克身上起来。

“是的。是,我知道。”我其实一直都知道。



梅兹太太接起了走廊的公共电话。是这样吗,是这样吗我的温妮?她不断地揉着眼睛,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



杰克馋着他的胳膊帮他站起来。眼镜玻璃挂在领口,刮刀头嵌在褶子里。

“我想我们最好冷静一段时间。”他低着头说。“对不起。”


“没关系。”萨贝达说,“我同意。”


杰克笑了笑。




乔西站起来向夏洛蒂走去。“我很愿意下次再能见到你。”她说。“我也是。”夏洛蒂晃晃脑袋,“其实长发的我很好看。”

希望能重新认识你。










杰克来自大不列颠的岛屿,萨贝达的故乡流满糖与蜜,他那皱巴巴的妈妈眼睛看不见,不知道他参了军又早早退役。雨持续了两天,老天爷终于想起来休息。亚历山大最终被找到,蜷缩在对面楼道里,与一窝刚刚出生的小奶猫待在一起。


杰克与萨贝达,现在都坐在无名的灰色小楼房间里,一个在东部,另一个在最西。出租屋号牌,上面刻着,零二零一。






生活还要继续,明天是星期七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评论(11)

热度(71)